第10章
【10.0 魔鬼的归来】
“妹妹,妹妹,妹妹……”
在黑沉的梦里,我的脑海中似乎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妹妹,你在哪……”
挣扎着醒过来之后,我已经被捆在十字架上。
高台之巅吹起了凉凉的风。
头痛将祛未祛。我已经有些喜欢这样的痛感。
因为每次,它都会替我捎回那些珍贵的回忆,细节无比真实,就像魔鬼的放映机。
原来林霖……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喂,喂,你没事吧!”紧扣在我脸上的那张面具,它的无线耳麦里发出声音,“我要的东西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老,板,这还不是都怪你?”我真的恨得牙痒痒,“千辛万苦替你把东西偷到手了,结果有命拿没命走,让你帮忙你给我玩消失,是不是东西啊你?想取东西吗?自己来拿呀。”
“你的下场如何,我并不在意。自己非要做一些额外的事情,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无线耳麦另一端传来两声痛苦的咳嗽,旋即声音又恢复了冷漠,“之所以这么问你,是因为我紧急去处理了一些意外,先前一段时间发生的,我都没有看到。所以我很好奇,明明能够免疫『黑石病』的你,是怎么蠢到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你受伤了?处理意外,哈!明明手上有枪还能被人打伤,看来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还是说,你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个玩具?”
“你的反应速度比正常孩子快得多,只要铁了心逃跑,就凭那些愚蠢、迟钝又僵硬,用激素天天吊着命的『黑石病』感染者,根本没有可能追上你。”
“什么是『黑石病』?”
“皮肤变黑,体表渗出油脂,衰老加速,动作渐渐僵硬直至死亡,像石雕一样,最后呼吸和心跳都会衰竭,碰到『死线』即刻感染,无药可医。”
我愣了一下,如遭五雷轰顶,只听老板继续说:“如你所见,这整个小世界,全部都是死线的研究基地。”
“你知道死线?!!”
这明明就是我和夏蕾之间随口编的称谓!
“我想,知道的人并不算少。”
“是谁告诉你『死线』这个词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齐肩短发,穿校服,运动很棒,很善良很开放,爱笑不爱哭,你见过她对不对对不对?!!”
耳麦对面的老板却仿佛压根没有认真听我的描述,只是沧桑地说:“是我自己,告诉我自己的。”
他颤抖的声音流露着悲凉,仿佛曾经所珍视之物被它夺去,原来是这样啊,面对这剥夺生命的死神之绞索,当初的我和他,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个叫法……
我难过地说:“你知道吗,我答应你做事,都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老板说:“我进来这里,也是要改变一些事,为了拯救一个人。”
“这样啊,没想到我们意外地很像呢。”
“那么,我们的合作,或许可以变得更紧密些。”
“我怕你背叛我。”
老板嗤笑:“哪里有什么背叛的道理。”
“是啊。你说得对。”
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哪里有什么背叛的道理。
“你知道吗,”我说,“其实,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也完全没有印象了。”
面具那边沉默了许久,才说:“是啊,是这样的。”
我很意外他并没有显得意外,但不管怎样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清楚:“我患有失忆症,老是头痛,头痛过后就会忘掉期间发生的事情。就像上一秒明明还在那远处……下面的废墟里,睁开眼睛就跑到了这么高的地方,”高台之巅巍峨耸峙,绵延的石阶延向远方,在阴翳的天底下,可以看见的是那栋一点点小的教堂与其中升起黑烟的余韵,我接着说,“之前在上面也是,被你弄疼之后……我就失忆了,从你的反应来看,失忆期间我也没有昏迷什么的,而是和你达成了什么交易……而我对此的印象完全是一片空白!很奇妙很可怕,这种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人做了些什么似的。”
“呵……”
“……”
“那时的事,对不起。”
“你还知道道歉啊,老板。”
“我不是存了心要折磨……拷问你之类的,其实我的脑子也有点问题。”
“你脑子的确有问题没错……开个玩笑,别生气。”
“用比较好懂的说法,就是类似……精神分裂什么的。你那会儿惹我生气了,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躁郁症吗?”
“不是,但单看效果也差不多……主要是因为之前有过一些不好的经历。”
“你把我手指甲都掀起来了。好痛。”
“我也给你包扎了。你不也挺喜欢被打的吗?”
“那不一样。谁喜欢被你打啊……等等,你在说什么?”
“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世界要毁灭了,”老板这么说的时候,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我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氤氲在悲伤中的桃木棺,有人在为我准备柴火,大多数信徒围绕着三长老他们大喊大叫、又跑又跳,大概是在做什么流传已久的仪式,在加冕之后,那人便是新任的神明之圣祭司,但我却仿佛在他的颈项上看到了死亡的绞索,“如果你能活下来,你要救人,你会怎么救?”
“优先拯救自己最喜欢、最亲近的人,”我不假思索,“无论希望有多渺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
“碍事的人,就算亲自排除也在所不惜,你是想这么说吗?”老板这个魔鬼,好像能透过面具,读出我脑中的想法,“但假如,拯救那人实在太难了,失败几乎是注定的,同时,有另外一个对你很好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坏掉……死掉,甚至亲手伤害她,亲眼目送她坠入地狱里。到头来你失败了,两个人都没能拯救,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后悔吗?”
“会吧,怎么可能不后悔。”
“那么,如果让你重来一遍,及时止损吧,你所做不到的,就放弃掉,趁时间还来得及,至少拯救她们中的一个,好吗?”
“喂……老板,你在说些什么啊?”
“呵……”
“按照你的假设条件的话,我后悔的只会是结果,而非自己的方针。都让我重来一遍了,当然是好好利用试错的经验,把结局改写得完美无缺呀,不然那么多宝贵的信息都干什么去啦?”
“呵……你是这么想的吗……”
“对呀,正常人都该这样想才对吧。话说我们这么聊天真的没问题吗?那个人可是马上要堆柴火浇油把我给点了诶!”
“你把人家解药都全给扔了,要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有问题。”
“咳……我不是故意扔的。毕竟那些铁盒子看起来又重又没用。”
“一整个小世界的人用来续命的东西,啧,说扔就扔,真奢侈。”
那些金属盒子里面的水果糖样颗粒,我在神明之圣祭司昏迷的时候还喂了她一颗,同为免疫黑石病的实验体,它们对我们来说跟真正的水果糖没什么两样,只是补充能量和营养的普通食物罢了,然而对于小世界里沐浴在死线中的芸芸众生来说,其中含有的特殊激素却是让他们苟且续命的唯一解药。
愚昧而麻木,随波而不仁,该说这些信徒是值得怜悯的吗?
“E2区没有,E4区没有,死线被完美地禁锢在E3区,和这些人一样,连死线本身,都是他们的实验体罢了。”
我们都是实验体。
某处泛起了一股骚动,他们也发现了吧,那篮子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就问神明要,在那孩子来之前的历史中,他们每天都是这么干的——问题是现在神明还会不会给。”
“也就是说,只要等他们的昨天的残余药效流失,统统变成动不了的僵尸,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逃跑了吗?”
“我说,磨了这么久,你这绳子也该磨开了吧。”
“被你发现了,”我咧嘴笑,松开手指,丢掉了刚才耍了个花招捡起来的,棱角分明的石头,“我现在是假装被捆死的,只要再努力挣一挣,绳子就开了。不过,或许不是所有人都会变僵尸呢。那孩子平常把权力都下放给教令院的话,可说不准他们贪了多少。说不准,三长老平常把解药当炒豆子在吃。”
“不管在哪里,人类总爱分出阶级,威权之下即是地狱。”老板这么说,我愈发觉得有道理,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说不定日复一日的剥削之下,教令院的手里还有相当多的储备解药,我看了眼那些狂热愚蠢的信徒,说:“或许,他们也是受害者。”
“怎么?突然想拯救众生?”老板嗤笑道。
我否认:“我又不是神明之圣祭司。”
“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兴趣。”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老板知道夏蕾,但紧接着他接着道:“E2区曾经的掌控者,你那个护士姐姐,或者也是这样的人。”
“嗯啊,她的确跟我这么说过。”
夏蕾的拯救后来终究还是分了亲疏,神明之圣祭司所负责的从来都是她的子民,而护士姐姐呢?我发现,我最看不懂她。
“这么说,老板,你觉得那孩子……她真的死了吗?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一秒明明还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刷的一下就……”
“又不是没见过……你不想她死?”
“废话。她那么可爱,明明不关我的事,却忍不住想要救她。”
“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而且你又不是女神。”明明不合时宜,我还是忍不住讲了个冷笑话。
“三长老的人还没到的时候,你一个人抱着昏迷的她,那个医官的人都信任你。”
“嗯啊,我就是那个时候把十字架项链偷到手的。干了件坏事呢。”
“那个时候偷偷跑掉,明明就是最优的选择,可是你却没有做。后面我就没看了,你知道的,遇上了一点麻烦。”
“其实后来也跑得掉,死线……长期的黑石病让他们的反应速度变得很蠢,但我要是丢下那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心里总过不去……有人会骂我吧,她知道了的话。”
“呵……”
“笑什么。”
“你也挺蠢的,还说别人,把自己搭进来又有什么用。”
“也不完全没用,我们的目的又不一样。我想找人,找人就需要信息,把这个小世界遍历一次什么的……自顾自逃跑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在听,在看,周围的信徒来来去去,是不是夏蕾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至于见没见过她,我要看很久才明白。所以最好还是让神明之圣祭司帮帮忙。我说,老板,”视线投向那深黑色的冰冷桃木棺,那周围簇拥着身穿长袍的长老和手执武器的卫兵,“那孩子,她真的在里面吗?她流了好多血,我心里好……”
“有人不想她死,她或许就没有死。”
“我的想法是,权力斗争是教令院内部的事,无论一二还是三还是几长老得了权柄,争的无非就是谁来当神明之圣祭司的代理人。那孩子反正又不爱管事,拜在她膝下当臣民有什么不好呢?她的存在还能稳固教令院的合法性。”
“是这个道理。他们虽有篡权之勇,然未必有弑神之心。但怕就怕在,某人做了亏心事。”
“亏心事?”
“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做了太出格的事,就会害怕神明之圣祭司知道了向他问罪,于是在路上安排了刺客,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是对神明的严重亵渎吧,他的手下,那些虔诚的信徒们会答应吗?”
“有时候被权力诱惑的人,比我们想象得还没有信仰呢。”
“说不定他只是想当个正常人。”
“你这么觉得吗?”
“你看,除了三长老和卫队长……就那么两三个重要人物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你看,他们的动作还蛮正常的,但大家都快成僵尸了,甚至包括那些卫兵!教令院的储备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一天又一天吸着整个小世界的血,他们中饱私囊省下来的糖果都到哪里去了?”
“真是不太聪明的幻想,”老板微嘲,“没说你。”
“就算平常真的把解药当饭吃,也没办法让黑石病痊愈的,对吧?”
“呵,怎么可能治得好……”
【10.1】
“喂,当兵的。”我踢了踢身前的卫队长一下,那家伙反手就给了我一鞭,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鞭子打在肩上,掀起了一块皮,我努力做到一脸平静地把剧痛消化下去,故意采用轻松的口吻对他说,“这么没力气?那老头都不喂你吃糖果的吗?问你个问题,神明之圣祭司是你杀的么?”
长年累月的黑石病掏空了他本该年轻力壮的身体,也蚕食着他的精神和脑力,听到这么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着惊天的恐怖渎神意味,一时间来不及思考如何妥善应对这来自敌人的指控,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不是!我没有杀她!”
四周的信徒听到异样的喊声,用奇怪的眼神望过来,恼羞成怒的卫队长将心中的郁结转化为暴躁,皮鞭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然而被面具挡住了大半,残余的殴打落在肩膀和胸前让我陷入一跳一跳的抽搐剧痛,整个身子都痉挛起来,但这依然没有阻止我说话,也不再能让我哭了,那一句话携带着颤抖的尾音钻进他的脑海:“那老头让你确保她已经死了,对吧?”
他滑稽的表情仿佛被巨型馒头哽住了一般,神明的信仰在喉头施加了千钧力量,让卫队长痛苦万分,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没有!在那一瞬间我便有了猜测:“你看,你不敢。”
不,他一定做了什么,他内心深处对神明的信仰正在与他的所作所为发生剧烈的冲突,但这还不足以解释他的反应,他也在害怕,三长老一定让他做了什么,他要么没有服从,至少没有完全服从,要么没有做好,但至少做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对神明不敬,他的精神正在被两者交替折磨,对权力的欲望,凌虐弱小的快感,对三长老的服从,对神明的敬畏,对一切败露的恐惧,没有退路却又不够坚决,“原来你是在逃避。”
“打呀,继续打呀,没有力气了吗?”眼见着卫队长的鞭子垂落,他从怀里要掏出什么东西,我使出浑身力气挣断绳子一头撞了过去,像疯子一样把东西抢到手然后一把扔了出去,熟悉的塑料糖纸包裹的糖果在手中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飞向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坠下高台之巅,即使有每日的解药,死线对人体的摧残还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这具幼小的身体居然在短时间内压制了他,“那老头就只给了你这么点?”
我撒腿就跑,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四周僵硬的人们已经快到了非服用糖果或者说圣水不可的时间,没有人的速度跟得上我,然而到处都是卫兵,他们以人群的优势围了上来,我发挥出最大的机警左冲右突,双手被捆住的二十三一口咬在卫队长身上,突然,就在这时,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已经没有人再有空管我,因为,三长老或者说新任神明之圣祭司的祝祷之仪典,终于得到了神明的回应!祝祷之仪典,那是所有神赐之物的来源,那是神明为信徒免除苦痛、注入力量的显圣之刻!没有信徒不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只有在今天!他们才能看见!能听见!能亲眼目睹这从来只有神明之圣祭司或者历代大长老才能目睹的一切!他们将见证的是,真正的神迹!
回应的地点位于祭坛中央的小屋,那本是神明之圣祭司的寝宫,黑色的桃木棺是冰冷的,小屋里的被窝或许也凉了,她从不爱认真铺床,和往常一样,今早也是随便把被子蹬成一个团团就起了床,小屋前,一方平台升了上来,我看得清楚,那是金属做的。
让人意外和不安的是,并没有神明之圣祭司惯常提的篮子,或者其他的神赐之物随着那方小小的平台缓缓升上来。平台上泛着光芒,或许是神谕,只有我知道那明明是显示屏,从没有见过这些的信徒一拥而上,但识字的只是极少数,能完整阅读典籍的更只有教令院的几位长老,激动地冲在最前面的那位长老眼睛瞪大得要裂开,屏幕上并没有冗长的神谕或者法典,只有寥寥五个字,但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昏了过去,神说:
“你们,都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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